青铜霜

otium tibi molestum est.

【文摘】《阿莱夫》博尔赫斯

《阿莱夫》博尔赫斯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译者: 王永年
出版年: 2015-7



另一次死亡


故事是这样的:达米安在马索列尔战场上表现怯懦,后半辈子决心洗清这一奇卝耻卝大卝辱。他回到恩特雷里奥斯;他从不欺卝侮人,不和人家动刀子,不寻找勇敢的名声,只在尼安开伊的田野上埋头苦干,同山林和野性未除的牲卝畜斗卝争。他一直在准备奇迹的出现,显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他暗暗思忖:如果命运给我带来另一次战役,我一定不辜负众望。四十年来,他暗暗等待,命运终于在他临终的时刻给他带来了战役。战役在谵妄中卝出现,但古希腊人早就说过,我们都是梦幻的影子。他垂死时战役重现,他表现英勇,率先作最后的冲锋,一颗子弹打中他前胸。于是,在一九四六年,由于长年的激卝情,佩德罗·达米安死于发生在一九○四年冬春之交的败北的马索列尔战役。


德意志安魂曲


我重新阅读了《附录与补遗》的第一卷,看到叔本华说一个人从出生的一刻起到死为止所能遭遇的一切都是由他本人事卝前决定的。因此,一切疏忽都经过深思熟虑,一切邂逅都是事先约定,一切屈辱都是惩罚,一切失败都是神秘的胜利,一切死亡都是自尽。我们的不幸都是自找的想法是最好不过的宽慰;这种独特的神卝学向我们揭卝示了一个隐秘的旨意,奇妙地把我们同神混为一谈。


扎伊尔


“扎伊尔”一词在阿卝拉卝伯文里是“显而易见”的意思;也就是神的九十九个名字之一;在伊卝斯卝兰国卝家里是指那些“具有令人难以忘怀的特点的人或物,其形象最后能使人发疯”。


Henri-Louis Bergson(1859—1941),法国哲学家,有神秘主卝义和非理性主卝义倾向,认为在时间的长河中,过去和现在都与意识和记忆不可分。


神的文卝字


有一天或者一晚——在我的日日夜夜中,白天或晚上有什么区别?——我梦见石牢的地上有一粒沙子。我又漠然睡去,梦见自己醒来,地上有两粒沙子。我再次入睡,梦见沙粒的数目是三。沙子就这样倍增,充斥石牢,我在半球形的沙堆下死去。我明白自己是在做梦:我使尽全力让自己醒来。醒来也没用,无数的沙粒压得我透不过气。有人对我说:“你的醒并不是回到不眠状态,而是回到先前一个梦。一梦套一梦,直至无穷,正像是沙粒的数目。你将走的回头路没完没了,等你真正清卝醒时你已经死了。”


我觉得自己完蛋了。沙子压破了我的嘴,但我还是嚷道:“我梦见的沙子不能置我于死地,也没有套在梦里的梦。”一片亮光使我醒来。上方的黑卝暗里有一圈光线。我看到狱卝卒的脸和手、滑车、绳索、肉和水罐。


人会逐渐同他的遭遇混为一体;从长远来说,人也就是他的处境。我与其说是一个识天意的人或复仇者,与其说是神的祭师,不如说是一个束手无策的囚徒。我每次从无休无止的梦的迷宫中醒来,就像回家似的回到严峻的石牢。我祝福牢里的潮卝湿、老虎、光洞,祝福我疼痛的老骨头,祝福黑卝暗和石头。


心醉神迷的感觉无法复述它的象征;有人在光亮中见到神,有人在剑或一朵玫瑰花中见到神。我见到的是一个极高的轮卝子,不在我的前后左右,而是同时在所有的地方。那个轮卝子是水,但也是火,虽然有边缘,却是无穷尽的。它由一切将来、现在、过去的事物交织组成,我则是这块巨大织物中的一缕,而折磨我的佩德罗·德·阿尔瓦拉多是另一缕。


一切都明白之后,我也明白了虎纹文卝字的含义。


那是一个由十四组偶然(看来偶然)的字凑成的口诀,我只要大声念出口诀就无所不能。我只要念出来就能摧毁这座石牢,让白天进入我的黑夜,我就能返老还童,长生不死,就能让老虎撕碎阿尔瓦拉多,就能用圣刀刺进西班牙人的胸膛,重建金字塔,重建帝卝国。四十个字母,十四组字,我,齐那坎,就能统卝治莫克特苏马[2]统卝治过的国度。但是我知道我永远念不出这些字,因为我记不起齐那坎了。


让写在虎皮上的神秘和我一起消卝亡吧。见过宇宙、见过宇宙鲜明意图的人,不会考虑到一个人和他微不足道的幸福和灾卝难,尽管那个人就是他自己。那个人曾经是他,但现在无关紧要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是,那另一个人的命运,那另一个人的国卝家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呢?因此,我不念出那句口诀;因此,我躺在暗地里,让岁月把我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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